沉默。
说直接点就是冷场。
我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——这个男人是来搞什么的？
刚开始说得还不错，这种程度的占卜我心情好的话会给点钱。最后那句是怎么回事？是什么梗吗？抖包袱吗？抱歉我接不住，因为你面前这个人是真的在烦恼。
“诶？无反应？一般来说这种时候都会吐槽两句吧？”
果然是在等吐槽。
先不说你的占卜技术如何，相声界绝不会有你的容身之地，趁早放弃吧。
“本想做一个活跃气氛的开场白，看来是失败了呀。不过我也不是乱说的，占卜结果就是这样。”
似乎是终于想起占卜师应有的样子，男子重新摆出高深莫测的姿态。
“还是说，你们之中有人确实这么考虑过？被说中了所以哑口无言？”
试图用反问来找回话题的主导权？至少装模作样还是会的。很可惜人与人的信任就和某层膜一样捅破就回不来了。
这个推测是莉莉哥哥的男人，也许在占卜方面有一定手段，但他这次说了最不该说的话。他不知道我和妹妹多么重视我们现在的关系，只把我们当做关系好的兄妹来开玩笑，我们是真的会生气的。
“呃，那个，可爱的妹妹小姐，能不要这么用力地瞪我吗？我其实是灵异片只敢闭眼看的类型。”
看吧，被瞪了吧。我的妹妹瞪起人可是凶狠如恶鬼。
“啊？说谁的妹妹是灵异片里的女鬼啊？”
“谁也没这么说......”
“店子不想要了吗？再说一遍试试？”
“请饶了小的，小的什么都愿意做。”
立马认怂了。
其实我只是随口吓他出出气。
“话说，你真的是占卜师吗？”
“是的。在下正在从事这样的工作。”占卜师先生手搭在笔挺西装的胸前，一副对自己的职业引以为傲的模样。
“但是看灵异片只敢闭着眼？”
“鬼魂怪异这些真的很可怕嘛......”
“那边放着的是本通灵术大全吧？”
“通灵术正是在下擅长领域。”
“但是怕鬼魂？”
“真的很可怕嘛......”
没完没了了。
“你是莉莉大人的哥哥？”
“你们已经见过家妹了吗？虽然有点古怪但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吧~”
“确实可爱，不过没什么好跟你说的。”
“诶？突然这么冷淡？”
只是在同情你哦，被妹妹洗脑的工具人哥哥。
“对了，既然两位对我的占卜结果不满意，我再给你们占卜一次吧。”占卜师先生在胸前握拳，“这一次一定让你们心服口服，赌上我占卜师的荣誉。”
你的荣誉早在“真的很可怕嘛”就已经败光了。
“抱歉，我们先答应了莉莉大人，让她来给我们占卜。”
“莉莉啊......她是不是去做占卜的准备了？”
占卜师先生看起来欲言又止。
“怎么了吗？”
“实际上，她的准备就是把《魔法少女大战血眼战队》第一季拉通看一遍，她本人声称是请灵仪式，如果你们愿意等的话......”
我身边传来一声叹气。
“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。哥哥，走了吧。”
又瞥见妹妹灰暗的表情，我心里不禁泛出苦涩。
托这位占卜师的福，我刚才压抑的心情缓解了些。不过我和妹妹的问题只是搁置，并没有解决。回到和妹妹独处，必定又会变回先前那样。我们可以有默契地遗忘这次不快，但隔阂永远会存在于那里。
毕竟信任就和那层膜一样，捅破就回不来了。
“......”
我还不想和妹妹独处。这份抗拒不是因为对谁产生了讨厌，我无法接受不能被妹妹信任的自己。在我想好怎么回复妹妹那个提问前，我想尽可能拖延时间。
“哥哥这边好像有话想说。”
注意到我的视线，占卜师先生微笑着向我点头。
“再等一等，”我对妹妹说，“我有一个非问不可的问题，如果不问我很可能几天都不得安宁。”
妹妹无奈地拉下眉角。
我转过脸，严肃地凝视占卜师，“请务必告诉我。”
“什么？”
我咽了口唾沫，“血眼战队到底是什么？为什么会和魔法少女打起来？动机是什么？到底哪边是正义哪边是邪恶。”
“呃......”
占卜师先生帅气的五官困扰地扭成一团，嘴角的苦笑颤抖两下。
“具体设定我也不是很了解......魔法少女是正义的一边吧，大概。实际情况还请哥哥先生查阅相关资料。呃，直接买碟品鉴也是不错的选择，动画里有不少福利情节，说不定哥哥先生会喜欢......”
“具体说说福利情节。”
“大致上就是露胖次、色色的变身还有被触手......之类的。”
“哦。魔法少女的胸部呢？大中小？”
“属于小的那边吧，毕竟还在发育中。”
“很好。我有兴趣。”
突然一阵恶寒，房间里的温度骤减好几度。
这个店里不寻常的冷空气又增加了？哦，原来只是我旁边在降温啊。
我看向散发寒气的源头，那里有一位气场强烈到发丝几乎在飘飞的美少女。
正是我的妹妹，活蹦乱跳的17岁。
“好了，玩笑到此为止。请帮我们占卜一下吧，大师！”
短暂的迷惑后，大师迅速调整好微笑。
“两位想进行哪一方面的占卜呢？”
又是一声叹气，“哥哥，我去外面等你......”
我抓住妹妹的手。
“来个最高级的，能全方面占卜的那种。我想知道健康运、事业运还有......恋爱运？”
*
“哥哥......”
占卜桌下，妹妹的手紧张地牵着我的衣角。
“危险的时候，还是想要依靠哥哥吧”——妹妹说给莉莉大人的话，不正用到现在的情况了吗？
接受占卜果然是选对了。
此刻的状况确实危险，但还有什么比被妹妹疏远更危险的事吗？
我看着占卜师先生，对他示意“放马过来”。
他微笑点头。
“不用担心，只要听从我的指示，不要做多余的举动，猫仙大人不会伤害大家的。”
“请告诉我，猫仙大人”——本店最高级的占卜，疑是狐仙大人的山寨版。接受占卜的两人分别把食指放在一枚古钱币上，依次向猫仙大人提问，降临的猫仙大人会引导钱币在字母版上移动，拼出依次停留的字母，便是猫仙大人对于提问的回答。
听起来很简单，但这类请灵游戏向来都伴随着危险。毕竟请来的是非此世之物，被诅咒被附身都有可能。即便我们已经有了诅咒缠身，再来诅咒也是债多不压身，这个房间正在发生的变化，属实也难用平常心接受——
供电不足吗？头顶的紫色灯光是不是更暗了？暗处是不是有什么红光在闪，怎么感觉像是某种生物在偷偷窥视我们？还有这个放在我们面前的猫骨架，是我眼花了吧，我怎么感觉它在对着我笑？
“按照流程，我说明一下注意事项。第一，无论看到或听到什么，都不能直视请灵物——嗯，就是这具猫骨架，说不定会看到幻觉；第二，长时间存在有被窥视的感觉，应当立即停止仪式——只要别想太多就不会有这种感觉啦；第三，必须保持房间明亮，切勿让照明消失——我们这里已经够亮了，完全没问题。”
完全有问题才对！
第一条干嘛不在拿出那东西之前就说明啊？
“嗯......”发出小小的声音，妹妹像是要依偎过来般靠紧了我。
身上飘来的清新香气令我精神一振。
“完全没问题。”我对大师竖起拇指。
“顺便再提一句，猫仙大人可是能看穿内心的，不可以对它有不敬的想法。不然的话，猫仙大人晚上会来找你的哦~”
好老套的设定。这已经是此类游戏通用设定了吧。不如设定成“从没有人敢不尊敬我，你还真是个特别的人类，跟着你好像不会无聊”，然后成为召唤兽什么的。
“哥哥，果然还是......”
妹妹揪着我的上衣，楚楚可怜地望着我。
心脏，停跳一秒。
回来了，我的天使又回来了。
对不起，猫仙大人，刚才对你失礼了。不过此刻，请容我再次无礼，我必须安慰我的可爱妹妹。
“没事的，别想太多。大师说着玩的，你看他自己不就在对猫头骨弹脑崩吗？”
“咳咳、咳咳咳、咳咳！呕——”
刚才还在把猫头骨弹着玩的大师突然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。
“大师？”
“没事没事。”
大师笑着摆摆手。
那只用来捂嘴的手上——
“那不是血吗？”
“猫仙大人的报应......”
“没事没事，”大师继续微笑，“最近有些上火，口疮而已。”
笑着笑着，血渗出了嘴角。
口疮有这个出血量，大师你还是去看看医生吧，我们等你。
“那么，请灵仪式也差不多结束了。你们有什么问题想问猫仙大人，现在可以问了。”
刚才哪里有进行仪式的步骤啊？就算是做样子也请认真点。
我忍着吐槽，率先开口：
“那就先来试验一下猫仙大人灵不灵。提问：我的妹妹的经验人数是？”
一股强大的力量牵引着钱币，飞速移向了“0”。
“哥哥这是性骚扰。”妹妹幽怨地盯着我，“不可以对猫仙大人不敬。”
我的妹妹还真容易相信这些。
“那我也问，哥哥的经验人数是？”
0。
“哥哥自己动的吧？”
“不可以对猫仙大人不敬！”
坦白讲，我虽然有意往那边移动，但我确实没有使力。
如果妹妹也是和我一样的话......
“妹妹交过的男友人数。”
0。
“哥哥交过的女友人数。”
0。
“妹妹暗恋过的异性人数。”
0。
“哥哥暗恋过的异性人数。”
0。
“妹妹考过100分的次数。”
0。
“哥哥投进的三分球个数。”
0。
“这个不会只会向0移动吧？”
“哥哥问个不一样的问题？”
“嗯。”我想了想，“古巴比伦王国第六任国王是谁？”
HANMOLABI。
“汉谟拉比？”
“回答正确。”
看妹妹费劲理解拼音的样子，应该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。
猫仙，难道真有两把刷子？
妹妹又问了“5减2等于几？”钱币很快移动到“3”。
“好厉害，哥哥。真的能占卜出来诶~”妹妹就像发现了新玩具，兴奋地向我汇报。
我这妹妹完全没意识到，越是证明这东西厉害，我们的处境就越危险。
并不奇怪，毕竟妹妹这种反应也不是头一次。
我这个傻妹妹一激动起来就会忘记周围，随时还可能脑袋宕机，但这也是她可爱的地方。
“该哥哥提问了。”
“嗯。”
想问世界的尽头在哪儿了，要不借机解决几个世界未解之谜？
说不定开启人类下个时代的钥匙就摆在我的面前，不过我此时有更想解决的问题。
“我有自己察觉不到的体臭吗？”
回答：无。
总算松了口气。
“哥哥问的什么怪问题？还在怀疑猫仙大人吗？”
妹妹一副要为猫仙大人打抱不平的样子。
我笑着对她摇摇头。
“猫仙大人，”妹妹恶作剧地坏笑一下，“哥哥是变态吗？”
回答：是。
“喂，猫仙大人，我有异议。”
“不准对猫仙大人不敬！”
腹部遭一肘击。
“猫仙大人，”我叹了口气，“我在生活中有让人难以忍受的坏习惯吗？”
回答：无。
“哥哥都问些什么啊......”
被妹妹白眼了。
“猫仙大人，哥哥喜欢胸部大的女孩还是胸部小的？”
回答：无所谓。
“嘿嘿~赢了！”
你才是都问些什么啊。而且根本没赢，只是回到起跑线而已。
“猫仙大人，我是让同居者觉得麻烦的类型吗？”
回答：微妙。
“喂，怎么回事？这个回答才微妙吧？”
“猫仙大人，”妹妹像等不及地问道，“哥哥最在意女性身体的哪个部位？”
“等等！这个问题有点......”
“哥哥别说话。”
回答：腿。
“唔......”
妹妹陷入了沉思。
原来我是腿控吗？可恶，怪不得会觉得蕾亚那家伙还有点魅力。
不行，我也不能磨磨蹭蹭的，干脆直接把我想问的问出来吧——就算最后的结果是——
“猫仙大人，我没有被妹妹讨厌吧？”
回答：不讨厌。
我此时意识到一个问题，这个占卜所欠缺的地方。
那就是没有标点符号。
“到底是‘不讨厌’，还是‘不，讨厌’？”
“笨蛋哥哥，”妹妹稍微埋下头，声音轻盈，“这样问不就没有歧义了吗——”
清清嗓子。
“猫仙大人，哥哥喜欢我吗？”
回答：喜欢。
“对啊，应该这样啊。”我的妹妹居然在智力上超越我一次，可喜可贺，“猫仙大人，妹妹她喜——”
被一只小手挡住了嘴。
“不可以问这个。”
光线暗得看不到表情，但我知道妹妹的脸红了。
“已经问过的问题，不能问第二遍。”
“可是，到底是‘不讨厌’还是‘不，讨厌’，根本没弄清啊。”
“自己去想，笨蛋哥哥！”
我自己想得出来还要这破占卜干嘛啊？！
“呵呵呵~”
一阵恶心的笑声。
顺着声音，我和桌对面的占卜师对上视线。
大师正撑着下巴看着我们傻笑，手还在猫头骨上一把一把地摸着。
“你们两个，”大师笑盈盈地说道，“果然别做兄妹，做情侣吧。”
我正在气头。
“——给我闭嘴！”
声音和妹妹的声音混在一起，组成气势十足的二重奏。
“对、对不起。我立马闭嘴，保证一点声音也不发出。那个，半分钟一次的呼吸能够允许吗？”
制裁了这个没骨气的占卜师，我和妹妹相视一笑。
果然我们还是默契92分的超·兄妹。
只要和她一起，心里就能漫出幸福。所以，对于这个得来不易的妹妹，此刻我最应该问的是什么？
她的过去，她的家庭，她的爱好，她的烦恼，她的一切我都想了解，但是在这里随意问出来，总有一种认输的感觉。
她有不想让我知道的事，有打算独自承担的烦恼，她不允许别人轻易踏入那个领域，之前的我已经被排除在外，此刻的我也不允许自己用作弊的手段强行涉足，我只能寄希望于将来的自己，但愿他能被妹妹完全信赖，作为完美的哥哥给与妹妹依靠。
“哥哥不会这样，对吧？”——对于未知的将来，迷雾中的我们无法轻易找出答案。至少这一次，让我这个不成熟的哥哥，借用一下未来的力量。
“猫仙大人，请告诉我，”我闭上眼，向着将来的自己许愿，“我能履行我的承诺，和妹妹做一辈子兄妹吗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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